1.16.2015

【2014臺北雙年展專欄】Roger Hiorns 羅傑‧海恩斯

Roger Hiorns
羅傑海恩斯

'The works are successful if they are self-contained and need nothing else. They exist by their own language.' – Roger Hiorns
不假外物而能自我生成,就是成功的作品。它們因自己的語言而存在。羅傑.海恩斯


英國藝術家羅傑·海恩斯(Roger Hiorns1975年生於工業大城伯明翰,就讀倫敦大學金匠學院(Goldsmiths, University of London),1996年獲得藝術學士學位,此後一直生活與創作於倫敦。2009年以作品《劫持》(Seizure)及「倫敦Corvi Mora Gallery個展」獲得英國泰納獎(The Turner Prize)提名。

「物」(Object)的「自主」是海恩斯的創作核心,人類活動對物的操作也是他欲藉作品討論的議題之一。他慣常結合不尋常的物材,來創造出引人矚目的雕塑和裝置作品。在金匠求學期間,他已嘗試使用擁有「自主權」的物質製作雕塑或裝置作品,像是火、泡沫、硫酸液體等皆為他感興趣的元素,他透過化學實驗,試圖模糊藝術與科學的界線,使作品展現既理性又抒情的面貌。

2008年,海恩斯在南倫敦製作的大型作品《劫持》,獲得藝術組織Artangel補助。Artangel成立於1985年,總部設在倫敦,1993 年補助瑞秋懷特雷(Rachel Whiteread)的著名作品《家》, 2001年補助麥克蘭迪(Michael Landy),兩者入圍泰納獎。海恩斯的《劫持》,是將一棟70年代的舊公寓一樓注入熱硫酸銅溶液,而後徹底封閉三個星期。期間,硫酸銅溶液因長時間冷卻而開始晶體化,並附著於牆面、地面以及天花板等各處。最後,當剩餘的液體流出,公寓內部不再是原先南倫敦的老舊公寓,而是一個藍色晶體奇觀,不論天花板或牆面的硫酸銅晶體,皆方向一致地向內生長,無絲毫遺漏之處。《劫持》展出期間,吸引不少帶著好奇的觀者,期望進入這神秘世界一探究竟。然而,海恩斯所創造的世界並非只是一個美好的奇觀,他試圖藉由作品提出「物質認識論」的質疑:我們在何種程度下才能真正地認識「物」?


Roger Hiorns, Seizure, 2008, installation with copper sulphate crystals, dimensions variable.

在整個過程中,海恩如同一名煉金術師,具有將「物」轉化為藝術,並賦予意義的能力。然而,「物」的自主卻使作品具有不確定性,最終結果非藝術家所能掌控,而是取決於化學實驗中「物」的內部轉化。從化學實驗的角度來看,《劫持》包括「空間」、「時間」兩種變因。首先,海恩斯選擇舊公寓,是因為熱硫酸溶液僅能服貼於非平滑牆面,否則最後的晶體將自由地流向各處。時間上,由於熱硫酸銅溶液的晶體化需要長時間冷卻,廢棄空間更能配合數週的時間掌控。若沒有人類活動,物無法被賦予意義而產生作用。然而,藝術家的操作維持最低限度的介入,整個過程與結果都交由物自身主導。此實驗似乎是要論證某種假設或現存理論而進行,但他將權力交給物自主導向各種變化,「無預期性」賦予了作品能動性,整體看似指向物質的「無」,實則在物質的組成上刻劃了「有」,而這些「有」又圍繞在「物」之上,而非藝術家自身。

《劫持》在兩個實驗步驟中轉化了「物」,並將其推向一個臨界狀態。第一步為藝術家對物的操作,其次為物在封閉狀態下的自主轉化。第一層的物不具能動性,但因人類活動而開始變化。然而,這樣類似靈魂交付的「儀式」並非萬物有靈論的單向流動,原因在於第一到第二階段的轉化雖為單方面的,但最後的自我生產過程則使物成為主體,而不再僅為被操作的客體。


Roger Hiorns, Untitled, 2008, metal powders, dimensions variable

今年台北雙年展的參展作品《無題》(Untitled)雖是現地製作的大型計劃,不同於《劫持》,但仍關注「物」的自主與力量。《無題》那一片灰色塵土,是海恩斯將客機引擎熔化後,透過噴嘴中的水氣,讓液體分散成微小液滴,而被「霧化」的液滴則可捕集氣體中的物質,使小液滴變成顆粒。因此,原先僅為物的客機引擎,在如煉金術般的化學實驗中蛻變為具有能動性的物質,最後形成再平凡不過卻帶有詩意的一片塵土。

另外,海恩斯2008年於倫敦Corvi Mora Gallery展出的雕塑作品,更將物推向自動性的流動狀態。那些懸掛於天花板,或展示於木凳上的「泡沫塊」(foam pieces),不停地產生泡沫,而裝有洗潔劑的陶瓷、鋼花盆以及送入空氣的小型壓縮機,皆因長時間放置而使肥皂水不斷向上噴出,並在爆破之前形成泡泡。不論是在Corvi Mora Gallery展出的雕塑系列、《劫持》的晶體化,還是《無題》的霧化,煉金術秀的實驗使作品呈現出謎樣的動態美學。對海恩斯來說,物主導創作的方式帶有自動性,他試著保持最低限度的介入,而任由物在自然發生說(autogenesis)的狀態下產生變化。


Roger Hiorns, Untitled series, 2006, Installation view, Corvi-Mora, London.

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et – Roger Hiorns
你看到的就是你得到的。 -羅傑.海恩斯

人與物之間的關係也是海恩斯作品關注的議題,物究竟是否一定需要人類活動才能獲得意義?人類對物的影響,從實驗中可看出端倪,但海恩斯更延伸討論至觀者的角度,從而探討兩個層面的人類介入,包括藝術家與觀者。以《劫持》來看,封閉空間內的晶體化是涉及藝術家的直接介入「物」,而數周後的開放參觀則是觀者間接介入「物」的狀態。對作為煉金師的海恩斯而言,觀者的進入像是破壞了實驗,但以藝術創作角度來看,觀看卻是最重要的環節之一,否則作品只能如封閉的自然景觀洞穴般乏人問津。因此,「物」的自我製造像是個複雜的循環過程,每個變因與環節缺一不可,而人在其中的角色較像一個中介,沒有「中介」,物不會產生變化,但中介不會是整體的核心,而只能是輔助性的存在。在此,去人類中心的概念也就呼之欲出,海恩斯透過化學實驗的方式將物的位置提升到最高,凸顯物的自主力量。

海恩斯藉由作品提出的認識論質疑,逐漸藉由這些無法預期結果的大小實驗找到答案,同時更拋出疑問給觀者反思。他對「物」的自主及人對物的操作的關注沒有停歇,化學實驗的採用一方面轉變型態,同時又將自身遠離最重要的製造過程。這樣的「介入、「抽離」是海恩斯在煉金師與藝術家兩種身分的轉換,他需要理性地控制變因,使結果導向一定的預期,同時又將主導權交予給物,讓它們自行轉化。其創作從假設、推論到試驗的過程如化學實驗,但是其無預期性不再是理性發展,而是任由最後結果不斷走向藝術的感性節奏。「物」為海恩斯的創作核心,不僅因為它們不需任何元素便能自主發聲,更因本身帶有的語言,而塑造出創作中的動態美學。


 (文/戴映萱)




參考資料
Tom Morton, The Crystal Method, Frieze (October 2002), pp.76-77.
Roger Hiorns Interveiw, Art World (Oct/Nov, 2008), pp.88-91.


William Wiles, Review: Seizure, Icon (November,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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