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2014

【2014臺北雙年展專欄】Nathaniel Mellors 納撒尼爾‧梅勒

Nathaniel Mellors

納撒尼爾梅勒



納撒尼爾‧梅勒(Nathaniel Mellors)1974年生於英國,牛津大學拉斯金藝術學院(Ruskin School of Drawing and Fine Art)畢業後,在倫敦皇家藝術學院(Royal College of Art)主修雕塑並取得碩士學位。2001年開始,作品持續在各地大小空間展出,並參與2009年的泰德三年展及2011年的威尼斯雙年展等大型展覽。從倫敦、阿姆斯特丹到現在的洛杉磯,長期在各地遊走的梅勒被喻為當代的「遊牧」藝術家,所謂「遊牧」指他居無定所,不斷遷徙至各地創作,另外也指出他擴展領域的創作型態。梅勒的創作以「超現實」與「跨域」聞名,但若直接以兩者概估梅勒似乎又不夠詳盡,畢竟梅勒的超現實是基於大眾媒體與科技發展上的超現實,而跨領域地結合電影、雕塑、多媒體裝置、戲劇等元素,對他來說只是不斷解構的方法學。梅勒曾表示自己在嘗試打破常規的藝術思考邏輯中,總能浮現出創作靈感,而這些想法亦在他的無意識中與媒體密不可分,顯示出成長背景對其創作的重要性。童年時大量接收的英美電視文化,加上過去參與地方音樂後臺工作,皆強烈影響梅勒日後的創作走向,尤其是對大眾媒體的觀察,一針見血卻又不失幽默。


Nathaniel Mellors, Giantbum, 2009, video installation with animatronic sculpture.


梅勒近年的創作大多將影像與人頭機械雕塑組成一件相關聯的系列作品,試圖從「語言」與「身體」兩個面向切入討論大眾媒體如何在當代社會中操弄與改變我們的意識。 2008年的《Giantbum》是梅勒初次嘗試製作人頭雕塑的作品,他抽取法國文豪拉伯雷(François Rabelais)《巨人傳》)的故事精華改編成一齣荒謬劇。三顆機械人頭以實體代表三個被困在巨人腹中的旅人,他們閱讀著腳本,吟唱著關於自由的各種詞彙如「Freedom」或「Exit」。藉由兩種版本的影像及人頭雕塑那歇斯底里的話語使整個故事線更趨完整,而作品核心議題:「語言」的翻譯、詮釋與調解,亦在一切再現與觀者聯想中乍現。


Nathaniel Mellors, Ourhouse series, 2010- , HD film.


「未完待續」的電視劇系列作品《Ourhouse》自2010年「第一集」後已推出四集,不同於主流電視劇的故事架構,它可以是一齣無厘頭的家庭肥皂劇,也是一件跨領域的觀念藝術。這是梅勒第一部使用電視劇概念的實驗作品,這樣的形式讓故事軸具有開放性,更使敘事在一集一集的播出後愈趨完整。梅勒曾表示他對於在某種程度上「製造混淆」的手法感到興趣,如此能避免觀者將其視為一般的肥皂劇,更改寫錄像藝術與電視劇本的原有規範。《Ourhouse》故事始於一名身穿白色運動服與運動鞋的白髮男子,突然出現在主角馬多克斯‧威爾遜一家的屋子前,所有家庭成員都不把他當作人,而稱為那個「物體」。然而,此「物體」卻有控制整個家庭的能力,每晚咀嚼家中書籍又如印表機般吐出紙張的消化過程中,整個家庭命運也被迫跟隨「它的」故事而發展出不同情節。受到英國超現實幽默表演團體巨蟒劇團(Monty Python)影響,全劇看似結構鬆散,實際上仰賴各人物的意識流來串連成整體。而無厘頭的鬧劇成分亦可看出獨立默片導演基頓(Buster Keaton)對梅勒的強烈影響,像是園丁Bobby Jobby在地板上匍匐前進的誇張行徑,或模擬猴子的那段戲碼皆可說是向基頓的《The Great》致敬。由此可見梅勒擅長挪用流行文化元素,再拆解其影像敘事至作品當中的特質。

梅勒以義大利導演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電影《定理》(Teorema)為題材,取其中的經典元素加於作品中。《定理》描述一名不速之客的到來,如何掀起劇中布爾喬亞家庭的一陣風波。這名核心角色在電影中是象徵「神」的完美化身,家庭成員最初透過他而找到宣洩慾望的出口,最後他的離去卻使他們陷入深淵,像是抽空了自我心靈般的失控。帕索里尼運用關鍵人物來暗喻宗教所帶來的心靈滿足只不過是自我催眠,家庭成員在「家」中所依賴的語言僅為虛構的系統產物。「物體」在《Ourhouse》中亦為語言中心系統的象徵,其身體在咀嚼書籍的過程中更轉換成具生產力的媒介物¡G一個書寫新情節並控制家庭命運的「敘事器」。


Nathaniel Mellors, Happy Dialectics (Ourhouse), 2011, animatronic sculpture

Ourhouse》中人物的瘋狂行徑為身體在機械控制下的無意識動作,而語言則在物體咀嚼、消化書籍的機械化過程,不斷被輸出成佔有主導權的敘述。梅勒認為連續六集的作品對他來說確實是個挑戰,但只有電視劇的形式能使觀者漸漸察覺「物體」對整個家庭的控制,以及成員如何面對被操控的人生。人頭機械雕塑的加入則更凸顯出「身體」與「影像」間的相互指涉,《Happy Dialectics》的三顆人頭像是從劇情中「走出」,獨立成一個實體以對應「物體」在虛實間的矛盾存在。換言之,身體的重要性在於將自身變為「不在場」與「不可見」,方能以另一種形式的在場出現。「物體」在劇中被降為一個「物」,一個幾乎不在場的存在,但梅勒又將它抽出並以機械雕塑的形式出現於現實世界,而非「困」在螢幕介面當中。換言之,「物體」最初是以身體的形式現身,但因機械人頭雕塑的對應,它便能成為不朽的圖像,也就是以栩栩如生的虛假來反諷虛假的真實。


I am interested in the effects of popular media and art - it's capacity to manipulate and alter our consciousness. – Nathaniel Mellors
我對於大眾媒體與藝術的影響感到興趣-它們有能力去操弄或改變我們的意識。-納撒尼爾‧梅勒


「身體」與「語言」做為權力系統的操作媒介,它們如同主被動的兩端-「控制」與「被控制」,兩者皆指涉大眾媒體此一當代權力系統。從梅勒的作品可見他亟欲討論的意圖,但是他並非直接批判,反而盡情使用大眾媒體媒介,並加入魔幻、詼諧、諷刺的成分來提出質疑。例如《Ourhouse》使用電視劇模式製作,呈現主流媒體的無止盡虛構,在幽默之中隱隱帶出他對當代媒體的無情控訴。同樣是揭露大眾媒體的非真實, 2014年作品《The Sophisticated Neanderthal Interview》純以影像呈現,故事內容主要著墨於一名年輕的現代男子Truson與尼安德塔人在洞穴前的相遇。作品藉由世故的尼安德塔人,以及常被當作電影、電視影集片廠的人造洞穴,質疑大眾媒體呈現給觀眾的虛假真實。
此次台北雙年展展出作品《尼安德塔人容器》(Neanderthal Container)再現了那名世故的尼安德塔人,此時他不再慵懶地躺在洞穴前,而是在洛杉磯河、漢默美術館和格里菲斯天文台等不同場景中,如自由落體般不斷往下墜落。尼安德塔人的不斷墜落為人類進化史的隱喻,而這個存在於距今12萬年到3萬年前的人類老祖宗如同穿越時空至現代社會,卻因為相近的智商而沒有絲毫「水土不服」。整部影像看似虛假,卻又有幾分真實成分,這樣模糊了真實與虛構疆界的手法,如同大眾媒體擅長的「混淆視聽」,詼諧地刻劃這部怪誕的人類進化劇。梅勒對於大眾媒體的關注,使他在藝術家與導演兩個身分間遊走,巧妙地運用魔幻、諷刺與幽默元素,使其作品帶有詩意,同時具有娛樂性與社會批判性。從梅勒早期作品至今,我們能看到他在內容上結合歷史、文學、電視或電影元素,形式上挪用電影與電視影集的製作概念,提出對大眾媒體的質疑,並延伸討論現今世界中,人類與環境、物、科技、媒體間的相互交織,語言與身體的權力系統仰賴於人類主導的關係形式。《Ourhouse》的「物體」、頭像雕塑的人機合體,或是虛假參半的尼安德塔人,這樣的「物化」(reification)、「擬人化」(prosopopeia)以及異質空間的連結,或許正是梅勒作品中所呈現的新世界關係。

 (文/戴映萱)





參考資料連結
http://www.frieze.com/shows/review/nathaniel-mellors/
http://artreview.com/features/feature_nathaniel_mellors/
http://www.blouinartinfo.com/news/story/37275/nathaniel-mellors-killer-serial
http://moussemagazine.it/nathaniel-mellors-artconcept/#sthash.TymQ9TFQ.dpuf

http://www.ica.org.uk/nathaniel-mell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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